乌青是中国当代诗歌最晶莹剔透的一颗珍珠//李万峰

乌青是个精灵。在我知道跟认识的诗人里,只有乌青这么一个。我们都是当爹的人了,精灵这个词用得挺尴尬的,但是恰当,没有办法。这个词用在乌青身上,比用在何小竹身上还要适合些。有一回发朋友圈,我还说过“乌青是中国当代诗歌最晶莹剔透的一颗珍珠”。珍珠与精灵类似,主要是干净,其次是妖娆,差不多是这种意思。

最开始的几年,或者说乌青最开始几年某些诗作给人的印象是,他喜欢挑逗别人。挑逗,不是挑衅。别人则包括同行、受众、古人以及一些死板平庸的东西。他没什么敌意。他想要的是得到回应、误解、争执,觉得特别好玩。不论有意无意,他是个传播学大师和营销高手。他善于捕捉并玩弄人心。这是我们普遍印象中的乌青,并非最肤浅却真的是比较表面的对乌青的认识。对应的诗作有《天上的白云真白啊》《月下独酌》等。

这种挑逗继续发展,乌青变得温柔无比,当然背后是他的呕心沥血。呕心沥血稍稍夸张了,赤子之心比较合适,不过赤子之心体现不出他付出的努力。总之,乌青成功描摹、表达乃至构建了一个个准确的意思,使之介入我们的生活场景,比如吃猕猴桃的时候就想起他写的猕猴桃,看到电线杆的时候就想起乌青写的电线杆,就跟看月亮的时候想起苏轼或李白的明月一样。这类诗特别多,在《难过鸡》这本诗集中随处可见,比如《有猫的夏天》《找不到眼镜》《我很少在上午联系别人》《猕猴桃有很多毛》《每天煮饭》等。

再就是赤裸裸的情诗了,有的情深义重,有的骚气逼人,前者如《姑娘,你活了二十多年》《公主,我到你家了》《谁能相信这过去的风》,后者如《请把我的心脏当作你的跳蛋》《有关时间旅行的性幻想》《给我一个冰激凌,我可以让你割掉我的jj》。这是乌青的一大类,非常重要,是他受到广泛喜爱的原因之一。这些诗偶尔会给人以轻浮的感觉,但轻浮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一部分,乌青坦然如此,并且更多的时候是哀而不伤,很高级。哀而不伤就是古典诗学的词汇了,是的,乌青做到了这一点。其他人都没有。其他人最多偶尔一首诗做到。乌青除了很多诗做到了,整个人也做到了。

我读过太多以古朴的字句、节奏和样式,单纯为了陌生化或者看上去延续了某类传统而写的新诗,不能说全不好,但都没有乌青好。这种诗,只有乌青是用自己的语言写的。太了不起了。在我看来,这是最好的乌青,如《六步难》《此诗献给崔护》《如何将满满一盆水从一个房间端到另一个房间而水不洒到地上》《没有什么好鸟在我们头上拉屎》。读这些诗如读古诗的绝句。这些诗是真正的绝句,而不是对绝句这个概念的模仿、模拟、转换。乌青就是贾岛。他做的工作比贾岛更艰难。在不那么成熟可以说四壁漏风的现代汉语中,乌青跌跌撞撞、磕磕巴巴地向前推进,不断取得细微、宝贵却不为人所知的进展。如果有一个纪录片可以把这个过程全景式地展现出来,估计跟介绍罗斯科的影片一样使人动容。当然,乌青要青翠欢喜一些,不像罗斯科那么决绝高远。

在《难过鸡》这本诗集中,还能看到乌青很多恶搞式的作品,比如《为什么这么多零?》《动它》。这种恶搞说成实验与先锋也未尝不可,有时候确实没什么意思,但他玩得不亦乐乎,也是他持续高质量创作的积累和来源。近年这样的作品少了,但还是有,比如《问题》和《答案》。也可以说他把无厘头玩得更漂亮了,比如《不要舔一下就停下来,继续》,又恶搞又爱情又绝句,堪称极品。

乌青写得很多,很好,很丰富。上面提及的远不能概括他的创作。读乌青的时候,我其实有点不爽。这么好的诗人,应该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好才对。也不能说朋友们眼瞎心也瞎。总之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
2021.8.22